獭尔獭罗斯

男人与双亲

2015年2月23日 

“你爱我吗？”

母亲对父亲如此说道。冬天，老家房子客厅里的暖炉火红地燃烧着，父亲醉得不成人样，母亲哭了好多次连鼻子都塞住了。这时候我和弟弟才是高中生，父亲在10年后死去，母亲则是15年。

我被母亲的话吓到了。问父亲爱不爱自己，等于说母亲还爱着父亲。

事情的起因比较复杂。首先，父亲的小三死了。我和弟弟从很长一段时间前就注意到了小三的存在。父亲几乎没有回过家，偶然回来的时候家里总是会爆发夫妇吵架。

父亲在特摄界是个相当有名的剧本家。但工作态度很是马虎，甚至耗尽了父亲的信用值。无数次延长截稿日期，还假装自己不在家，若无其事地放制作人的格子，使得工作委托也减少了。与其呈现反比例递增的是他的酒量。喝酒最先影响的是眼睛。每日酗酒度日的父亲醉眼朦胧，糜烂不堪。父亲认识的小三是居酒屋的老板娘，记得是衰落台阶而死。这是我从父母吵架之中听来的。

不过吵架的缘由并不在于小三。几天前吃晚饭的时候，母亲跟父亲聊起了谈恋爱时的故事。说自己还保存着父亲年轻时给自己的情书，下次会给父亲看。但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，与其读父母的情书还不如读般若心经。但母亲肯定也是开玩笑的而已。不过父亲却耻于把年轻时候的热情暴露在孩子眼前，从母亲那偷出情书之后扔掉了。母亲理所当然发怒，然后吵起架来，话题也渐渐转向小三。据说父亲已经和小三处了将近十年了，之后还和我说没有孩子的小三把见都没见过的我当成自己的儿子，还把我的照片装饰在屋子里。我小时候父亲回家次数不多，但偶尔回家时会带着礼物进家门，这个礼物也是小三送给他的。

“你爱我吗？”

说完，母亲开始读信。这封信是前一夜母亲写给父亲的。一边责骂着父亲出轨，一边仍然渴求着爱。但父亲并不容许母亲读到最后，从母亲手中把信抢来，撕碎扔掉。

说实话这时候我比较同情父亲。我憎恨母亲那种把赤裸裸的感情暴露在孩子面前的迟钝。结果这个夫妇吵架最终还是不了了之。父亲是个混吃等死得过且过的达人，母亲是个没耐性的乐天派。

之后不久，父亲从台阶上摔了下来。

父亲喝完酒之后经常会拿着一杯牛奶走上二楼的寝室，但不小心滑了一跤。随后响过一阵巨大的声响，过去看看发现牛奶已经泼洒在了摔了个底朝天的父亲头上。父亲说过，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也会这样，他的脑内也肯定播放着他那个摔死的小三。后面想过来，这可以说是很有象征性的故事了。

完全写不了东西，被业界遗忘的父亲却依然装作自己在工作。嘴上说着去开会于是出门，然后醉醺醺地回家。父亲的酒量渐渐攀升，，甚至倒在厕所里排便。这种生活一连持续了几年。有一天父亲失踪了。以前偶尔在外留宿可以理解，但一个礼拜都不见踪影的确让人担心。和亲人商量要不要报警时，父亲突然像条被抛弃的猫一样衣衫褴褛地回来了。嘴上说自己没能死成。然后我们知道了父亲借了一大笔钱，他把房子当做抵押借钱，并把这些钱当做生活费。我们也有错，也没打算问过没工作的父亲每个月拿来的钱出自何方。因为我们害怕知道。借来的钱靠着父亲向娘家低头还清，但问题并没有解决。之后父亲继续借钱，继续喝酒，变得吃不下任何东西，牙齿也掉得精光，甚至肝硬化重复着入院与住院。

“其实你是想死吧？”父亲向从危险状态中苟且偷生的父亲询问。

“怎么样，活下来的感觉？”

“你什么感觉”父亲问。

“估计你想让我死吧”

“我……不好说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

我并不在场，这是我之后从母亲那问来的。我觉得父母应该是笑着进行这番对话的吧。即便是混杂着苦笑的笑。就如同发生什么都没能分开的，两人之间的感情。